夜里十一点,工地上只剩下零星的几盏灯还在亮着。
赵建民匆匆收拾着宿舍里的东西,动作很轻很快,生怕惊动了什么人。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还冒着青烟,手机屏幕亮着,显示着明天早上七点的火车票。
"你这是要去哪里?"
身后突然响起的女声让赵建民浑身一僵。他慢慢转过身,看到林雪梅就站在门口,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银耳汤。
"雪梅...你怎么还没睡?"赵建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。
林雪梅走进房间,把汤放在桌上,眼神扫过那个半开的行李箱。"我问你要去哪里。"
"明天项目就验收了,我得回家一趟,处理点事情。"赵建民避开她的眼神,继续折叠着衣服。
"处理什么事情?"林雪梅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慌,"你老婆又催你回去了?"
赵建民的手停了下来。四年了,林雪梅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。
"不是的,就是...工程结束了,我得找下一个项目。"
"找项目?"林雪梅笑了,但那笑容让赵建民感到一阵寒意,"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?"
赵建民心里咯噔一下。他当然知道林雪梅说的是什么,这四年来,他陆陆续续从林雪梅那里借了不少钱,加起来得有三十多万。可是现在工程款还没完全到位,他拿什么还?
"钱的事情...我会想办法的。等下个项目开工,我一定..."
"想办法?"林雪梅打断了他的话,"赵建民,你觉得我是傻子吗?"
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。赵建民看着林雪梅,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如此陌生。四年来,她总是温柔体贴,从不给他压力,可是现在...
"雪梅,你听我说..."
"我什么都不想听。"林雪梅的眼中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冷漠,"明天验收完,你想走可以。但是有些账,该算清楚的。"
说完,她转身离开了房间,留下赵建民一个人站在那里,手里还拿着半件衣服。
外面传来食堂关门的声音,接着是林雪梅房间里电视的声音。赵建民坐在床边,点了支烟,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四年前,他承包了这个住宅项目的时候,从来没想过会和食堂老板娘发生什么。那时候的林雪梅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离异女人,带着个上学的儿子,在工地上开食堂维持生计。
可是现在...赵建民想起刚才林雪梅的眼神,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不安。
手机响了,是老婆打来的。
"建民,明天真的能回来吗?小宇的学费还差三万块,你说的钱..."
"知道了知道了,明天验收完我就回去。"赵建民有些烦躁地挂了电话。
可是他真的能走得了吗?
时间倒回到四年前的春天。
赵建民开着他那辆白色面包车,第一次来到这个还在建设中的工地。作为这个住宅项目的承包商,他需要为手下二十多个工人解决吃饭问题。
工地食堂就是几间简易的彩钢房,门口挂着一块手写的牌子:【雪梅食堂】。
"老板娘在不在?我是工程队的负责人。"赵建民推门进去,看到一个女人正在切菜。
女人抬起头,大约三十七八岁的样子,皮肤有些黝黑,但五官端正,眼神很干净。这就是林雪梅。
"你就是包工头?"林雪梅擦了擦手,"听说你们队伍有二十多个人?"
"对,一日三餐都在你这儿吃。咱们来谈谈价格。"赵建民直接进入主题,"一个人一天二十块,怎么样?"
林雪梅摇摇头:"太少了。现在什么都涨价,一个人一天至少二十五。"
"二十五?你这是抢钱呢!"赵建民拍了拍桌子,"别的工地都是二十,你凭什么要二十五?"
"那你去别的工地吃啊!"林雪梅也不示弱,"我这儿用的都是好菜好肉,不吃拉倒!"
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,谁也不让步。最后还是赵建民的手下小刘劝和,说先试试看,菜好的话二十五就二十五。
第一顿饭让赵建民刮目相看。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,青菜新鲜爽脆,米饭香甜可口。工人们吃得满嘴流油,直夸林雪梅的手艺。
"怎么样?我的菜值不值二十五?"林雪梅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,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。
赵建民有些不好意思,嘀咕了一句:"算你厉害。"
可是吃完饭结账的时候,赵建民却傻眼了。
"什么?你说你是这个食堂的老板?"赵建民瞪大了眼睛,"你不是打工的?"
林雪梅笑了:"谁告诉你我是打工的?这个食堂是我承包的,我就是老板。"
"那你刚才还在厨房洗菜切菜..."
"自己的生意自己不上心,指望谁?"林雪梅理所当然地说,"我一个人干,能省不少人工费。"
赵建民这才意识到,自己看走眼了。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弱女子,她是个实实在在的生意人。
接下来的几个月里,赵建民经常有事没事地往食堂跑。
起初是为了监督伙食质量,后来发现林雪梅这个人很有意思。她话不多,但说起话来很直接,从不拐弯抹角。做生意也很有一套,不到半年时间,她的食堂就承包了工地上另外两个队伍的伙食。
"你这生意做得不错啊。"赵建民坐在食堂里,看着林雪梅算账。
"还行吧,一个月能挣个七八千。"林雪梅头也不抬,"比我以前在工厂上班强多了。"
"你以前在工厂上班?"
"纺织厂,干了十几年,厂子倒闭了。"林雪梅放下笔,"离婚以后带着儿子,总得想办法活下去。"
赵建民看着她,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。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要坚强。
中秋节那天,工地上大部分工人都回家了,只剩下赵建民和几个本地的工人。林雪梅特意买了螃蟹和月饼,给他们改善伙食。
"你儿子不在家吗?"赵建民看着空荡荡的食堂。
"在他爸那边。"林雪梅的声音有些落寞,"一年见不了几次面。"
那天晚上,赵建民喝了不少酒。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走路摇摇晃晃了。半夜醒来口渴得厉害,想去买水,却发现小卖部早就关门了。
正犯愁的时候,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。
"谁啊?"
"是我,雪梅。"
赵建民打开门,看到林雪梅提着个保温壶。
"给你煮了醒酒汤,趁热喝。"
那碗醒酒汤很简单,就是白萝卜丝汤,但喝起来特别暖胃。赵建民看着林雪梅忙前忙后的身影,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。
"谢谢你。"
"客气什么。"林雪梅收拾好碗筷,"以后少喝点酒,伤身体。"
从那以后,两个人的关系悄悄发生了变化。
转眼到了年底,工程款迟迟不到位,赵建民手头开始紧张。
"雪梅,能不能先借我五万块?"赵建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,"工程款下来立马还你。"
林雪梅没有丝毫犹豫:"没问题。"
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存折,"密码是我儿子的生日,你自己去取吧。"
赵建民看着存折上的数字,倒吸了一口冷气。余额显示十八万!
"你...你怎么有这么多钱?"
林雪梅笑了:"很多吗?我干了六年食堂,攒点钱很奇怪?"
可是赵建民算了算,就算林雪梅一个月净赚一万,六年也就七十多万。除去生活开销和儿子的学费,能存下十几万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疑惑归疑惑,钱还是要借的。赵建民拿着存折去了银行,取了五万块。可是在银行大厅里,他又看到了让自己更加困惑的一幕。
排队的时候,前面一个包工头模样的男人在和银行工作人员说话。
"李师傅,您这个月的利息又到了。"
"知道,这就转账。"
那个李师傅熟练地操作着手机,赵建民无意中瞥到转账界面,收款方显示的是:林雪梅。
金额:八千元。
备注:利息。
赵建民的心咯噔一下。利息?什么利息?
他装作无意地走到旁边,偷偷观察那个李师傅。中年男人,皮肤黝黑,手上有老茧,确实像是干建筑的。
取完钱,赵建民没有直接回工地,而是在银行附近的咖啡馆坐了下来。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刚才看到的一幕。
林雪梅为什么会收到利息?她把钱借给别人了?
想到这里,赵建民拿出手机,给同行老张打了个电话。
"老张,你认识个叫林雪梅的女的吗?开食堂的。"
"林雪梅?你说的是雪梅食堂那个老板娘?"老张的声音提高了几度,"你认识她?"
"怎么了?"
"兄弟,你可遇到高人了。"老张压低声音,"这个林雪梅不简单,她手里有钱,专门借给我们这些包工头周转。利息不低,月息三分。"
月息三分!赵建民心里一震,这相当于年利率百分之三十六!
"她借给很多人?"
"何止很多,听说手里有几百万呢。好几个工地的包工头都找她借过钱。"老张叹了口气,"我也借过,十万块,借了半年,光利息就给了她一万八。"
挂了电话,赵建民坐在咖啡馆里久久没有动。
原来如此,难怪林雪梅这么有钱。她表面上开食堂,实际上是在放高利贷!
可是她为什么要借钱给自己?还是无息的?
赵建民想起林雪梅那天给自己煮醒酒汤的样子,心情五味杂陈。
回到工地后,赵建民开始留意林雪梅的一举一动。
很快他就发现了更多蛛丝马迹。林雪梅经常接到电话,说话声音很小,但有时候能听到她说"下个月记得按时还"这样的话。
偶尔会有陌生的包工头来食堂找她,两个人总是关起门来密谈。
最让赵建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下雨天。一个年轻的包工头跑到食堂里,跪在林雪梅面前哭着求情。
"雪梅姐,再宽限我一个月,就一个月!我老婆刚生孩子,真的拿不出钱来。"
林雪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:"规矩就是规矩。你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。"
"我知道,我知道。可是工程款真的还没下来..."
"那不是我的问题。"林雪梅站起身,"要么今天把钱还清,要么我把合同交给法院。你自己选。"
那个年轻包工头最后绝望地离开了,身影看起来特别落魄。
赵建民心里涌起一阵寒意。这还是那个给他煮醒酒汤的温柔女人吗?
可是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。
春节过后,工程进入了关键阶段。赵建民手头又紧了起来,这次他需要十五万。
"雪梅,能再借我点钱吗?"
林雪梅正在算账,听到这话抬起头:"多少?"
"十五万。"
"十五万..."林雪梅沉吟了一下,"建民,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,我得跟你说实话。"
赵建民心里一紧:"什么实话?"
"我的钱不是白借的。"林雪梅放下笔,"别人借我的钱都要付利息,月息三分。你也不能例外。"
"月息三分?"赵建民瞪大了眼睛,"那我之前借的五万..."
"从下个月开始算利息。"林雪梅的语气很平静,"加上这次的十五万,一共二十万本金,每个月利息六千。"
赵建民感觉脑子嗡的一声。每个月六千的利息,一年就是七万二!
"雪梅,咱们...咱们不是..."他想说"咱们不是那种关系吗"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什么关系?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?
"你可以不借。"林雪梅重新拿起笔,"但是之前的五万,利息照算。"
赵建民坐在那里,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如此陌生。
"我...我需要考虑一下。"
"考虑什么?"林雪梅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,"建民,做生意就是做生意,别搞得那么复杂。"
那天晚上,赵建民一个人坐在宿舍里抽了一整包烟。他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,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个圈套。
林雪梅对他的好,是真心的吗?还是早就计划好的?
可是最后,他还是签了借条。因为工程不能停,工人的工资要发,材料款要付。他没有选择。
签字的时候,林雪梅的态度又变得温和起来。
"建民,你别多想。生意归生意,感情归感情。"
感情?什么感情?
赵建民苦笑着摇摇头。他现在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真的,什么是假的了。
接下来的一年里,赵建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。
每个月六千的利息,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。工程款经常延迟,他只能东拼西凑地还利息。有几次实在拿不出钱,林雪梅倒也没有逼得太紧,但那种若有若无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更要命的是,工地上的工人都知道了他和林雪梅的关系。
"头儿,你和雪梅姐到底什么情况啊?"小刘有一次悄悄问他。
"什么什么情况?"
"大家都说你们俩好上了。"小刘挤眉弄眼,"那天有人看到雪梅姐半夜给你送汤。"
赵建民心里一阵烦躁。他和林雪梅到底算什么关系?债主和债务人?还是别的什么?
这种暧昧不清的状态持续了很久,直到他老婆突然来工地探班。
那天是周末,工地上没什么人。赵建民正在宿舍里算账,门突然被推开了。
"建民!"
看到老婆王晓燕,赵建民吓了一跳:"燕子?你怎么来了?"
"我想你了,来看看。"王晓燕放下手里的包,"这就是你住的地方?条件这么差?"
正说着话,林雪梅端着饭菜走了进来。
"建民,给你炖了排骨汤...咦?"看到房间里还有别人,林雪梅愣了一下。
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。
王晓燕上下打量着林雪梅,眼神有些冷:"这位是?"
"我是食堂老板,林雪梅。"林雪梅很快恢复了镇定,"您是?"
"我是他老婆。"王晓燕的语气不太友善。
林雪梅点点头,把饭菜放在桌上:"那你们聊,我先走了。"
等林雪梅离开,王晓燕立刻质问起来:"那个女人什么意思?大半夜给你送饭?"
"她就是食堂老板,看我加班辛苦,给我送点夜宵。"赵建民尽量解释。
"夜宵?"王晓燕冷笑,"建民,我不是傻子。那个女人看你的眼神不对劲。"
两个人吵了半天,最后不欢而散。王晓燕第二天就回去了,临走时丢下一句话:"赵建民,你最好把心思收一收,别忘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!"
王晓燕走后,林雪梅找到了赵建民。
"你老婆怀疑咱们的关系了?"
"没有的事。"赵建民有些心虚。
"建民,我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清楚。"林雪梅的表情很严肃,"你老婆既然来了,说明她对你不放心。这样下去对大家都不好。"
赵建民心里一紧:"你想说什么?"
"我的意思是..."林雪梅停顿了一下,"要么你和她摊牌,要么咱们就保持纯粹的生意关系。"
"摊牌?"赵建民苦笑,"摊什么牌?我们之间有什么?"
林雪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:"是啊,我们之间有什么呢?"
这句话让赵建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可是还没等他想明白,林雪梅又说了一句更让他震惊的话......
"对了,还有一件事。"林雪梅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,"这里面有些东西,你应该看看。"
赵建民接过文件夹,手微微有些颤抖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"这是什么?"
林雪梅没有回答,只是淡淡地说:"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。四年了,有些账该算清楚了。"
赵建民打开文件夹,里面是厚厚一摞材料。第一页就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那是一张工程合同的复印件,甲方是恒源房地产开发公司,乙方是赵建民。可是这份合同他从来没见过!
合同上清楚地写着:建筑面积、预算造价、工期要求,每一个数字都和他实际承包的项目不符。按照这份合同,他应该得到的工程款要比实际多出整整两百万!
"这...这是什么意思?"赵建民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"继续往下看。"林雪梅的语气很平静。
第二页是材料采购清单,密密麻麻列了几十种建材,从水泥钢筋到门窗玻璃,每一样都标注了品牌、规格和价格。可是赵建民清楚地记得,他实际使用的材料远远达不到这个标准。
第三页是工人工资表,上面显示每个工人的月工资都在八千以上,可实际上大部分工人的工资只有五千左右。
第四页、第五页...每一页都是触目惊心的证据,证明赵建民在这个项目中存在严重的偷工减料和虚报冒领。
"你是怎么弄到这些的?"赵建民的脸色煞白。
"这不重要。"林雪梅坐下来,"重要的是,这些证据足够让你坐几年牢了。"
赵建民瘫坐在椅子上。他当然知道自己干了什么,在建筑行业,这种事情并不少见。为了多挣钱,偷工减料、虚报材料、克扣工人工资,这几乎是行业潜规则。
可是他万万没想到,这些违法行为全部被人掌握了证据!
"你想要什么?"赵建民的声音有些嘶哑。
"我什么都不想要。"林雪梅的回答让他更加困惑,"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故事。"
"四年前,有一个女人带着她十四岁的儿子,住在一栋新建的安置房里。"林雪梅的声音很轻,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赵建民的耳朵里。
"那栋楼是按照政府的要求建设的,用来安置拆迁户。开发商向政府承诺,绝对保证质量,让老百姓住得安心。"
赵建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。
"可是住进去不到半年,那栋楼就开始出现问题。墙体开裂,屋顶漏水,最严重的是承重墙竟然有空洞。"林雪梅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,"有一天晚上,一大块墙皮突然脱落,砸在那个孩子的腿上。"
"医生说,如果不及时手术,孩子可能要截肢。可是手术费要二十多万,那个女人根本拿不出来。"
"她找过开发商,开发商说是装修问题,不关他们的事。她找过政府,政府说需要鉴定。可是鉴定要时间,孩子等不起。"
"最后,那个女人卖掉了老家的房子,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,才凑够了手术费。手术是做成功了,但孩子的腿留下了后遗症,走路会一瘸一拐。"
赵建民听着,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。
"后来,那个女人多方打听,终于知道了真相。原来那栋楼的承包商为了多挣钱,大量使用劣质材料,偷工减料,把老百姓的安置房当成了赚钱的工具。"
"你知道那个承包商是谁吗?"林雪梅看着赵建民,眼中的冷意让他浑身发抖。
"是...是我。"赵建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。
"对,就是你。赵建民。"林雪梅站起身,"那个女人就是我,那个孩子就是我的儿子林浩。"
赵建民彻底崩溃了。他想起四年前承包的那个安置房项目,为了多挣钱,他确实在材料上动了手脚。水泥标号不够,钢筋用量不足,砖头质量也有问题。
他以为没人会发现,以为建筑质量问题很难追究到个人。可是他万万没想到,报应来得这么快,这么准。
"所以...所以这四年来,你接近我,和我好,都是为了报复?"
"报复?"林雪梅冷笑,"我要的不是报复,我要的是正义。"
她从包里拿出手机,打开一个文件夹:"你看看这些照片。"
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林浩的照片。一个清秀的男孩,但走路的时候明显一瘸一拐。有些照片是在医院拍的,孩子躺在病床上,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。
"我儿子本来可以正常走路,可以踢球,可以跑步。可是因为你的贪心,他这辈子都要带着残疾生活。"林雪梅的声音开始颤抖,"你知道一个十四岁的孩子,突然变成残疾是什么感受吗?"
"你知道一个母亲,看着自己的孩子每天忍受痛苦是什么感受吗?"
赵建民不敢看她的眼睛,也不敢看那些照片。
"我对不起你们..."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"对不起?"林雪梅的声音突然提高,"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?"
"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的吗?"林雪梅重新坐下来,"为了接近你,我花了整整半年时间调查你的情况。知道你喜欢在哪个片区接工程,知道你习惯去哪里吃饭,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需要人承包食堂。"
"当你来到这个工地的时候,我已经等了你三个月。"
"我故意和你讨价还价,故意让你觉得我只是个普通的食堂老板娘。我故意对你好,让你慢慢放松警惕。"
"可是这还不够。我要彻底毁掉你,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。"
林雪梅拿出另一个文件夹:"你以为我只是在放高利贷吗?错了。我在收集证据,收集你在这个项目中所有违法行为的证据。"
文件夹里是更多的照片和录音。有赵建民和材料商讨价还价的录音,有他指使工人偷工减料的现场照片,有他私自更改设计图纸的证据。
"这四年来,我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。小刘、老王、李师傅,他们都在为我收集证据。每一次你违法违规,我都有记录。"
赵建民这才明白,为什么林雪梅总是能够准确地知道工程进度,为什么她对每一个工人都很熟悉。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!
"你...你们这是违法!"
"违法?"林雪梅冷笑,"我们只是在收集你违法的证据。相比你做的事情,这算什么?"
她拿出手机,调出一个录音文件:"你听听这个。"
录音里传来赵建民的声音:"这批钢筋用细一点的,反正看不出来。混凝土也少加点水泥,能省就省..."
听着自己的声音,赵建民面如死灰。
"还有这个。"林雪梅又播放了一段录音。
"工人的工资就按五千算,多出来的钱我们分了..."
每一段录音都是致命的证据,足够让赵建民承担刑事责任。
"你究竟想怎么样?"赵建民彻底绝望了。
"很简单。"林雪梅收起手机,"主动向有关部门举报你自己的违法行为,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。"
"如果我不同意呢?"
"那我会把这些证据全部上交给检察院。到时候不仅你要坐牢,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。你老婆的工作,你儿子的前途,都会受到影响。"
赵建民知道她没有吓唬自己。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下,一旦被认定为有严重质量问题的建筑承包商,不仅个人要承担刑事责任,家属也会受到各种影响。
"我需要时间考虑。"
"你没有时间。"林雪梅站起身,"明天工程验收,验收完你就想走。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今晚十二点之前给我答复。"
说完,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。
晚上十一点,赵建民坐在宿舍里,面前放着一张写好的检举信。
信上详细说明了他在这个项目中的所有违法行为,包括偷工减料、虚报材料、克扣工人工资等等。如果把这封信交上去,他的后半生基本就毁了。
可是如果不交呢?林雪梅手里的证据更加详细,更加致命。到时候不仅是建筑质量问题,连带着偷税漏税、商业贿赂等罪名也会找上门来。
他拿起手机,想给老婆打个电话,但拨号拨到一半又放下了。他能说什么呢?告诉她自己这些年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?
手机响了,是林雪梅发来的微信:"还有一个小时。"
赵建民看着那几个字,心如刀绞。
突然,他想到了什么,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。
"喂,老张吗?帮我查个人,林雪梅..."
"建民,你查她干什么?"
"你就帮我查查,她有没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。"
半个小时后,老张回了电话:"查到了一些东西。这个林雪梅确实不简单,她这几年放的高利贷至少有七八百万。按照现在的法律,已经构成非法经营罪了。"
"还有呢?"
"还有她为了收集你们的证据,可能涉嫌非法获取他人隐私信息。如果较真的话,也是违法的。"
放下电话,赵建民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。
十一点五十分,他敲响了林雪梅房间的门。
"想通了?"林雪梅开门问道。
"想通了。"赵建民走进房间,"但是我有一个条件。"
"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。"
"是吗?"赵建民冷笑,"那你说说,非法放贷七百万,这个罪名够判几年?"
林雪梅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"还有,非法获取他人隐私信息,这也是犯罪。"赵建民步步紧逼,"雪梅,你以为你的手很干净吗?"
两个人对视着,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。
"你想怎么样?"林雪梅咬着牙问。
"很简单。大家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,谁也别想好过。要么大家一起完蛋,要么一笔勾销,各走各的路。"
林雪梅沉默了很久,最后苦笑着摇摇头:"赵建民,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。"
"我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。"赵建民坐下来,"雪梅,我知道对不起你们母子,但事情已经发生了,再怎么折腾也改变不了什么。你儿子的腿,我可以承担医疗费,但我不能毁掉自己的一生。"
"医疗费?"林雪梅的眼中重新燃起怒火,"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?我儿子的腿好了吗?他心里的阴影消除了吗?"
"那你想怎么样?让我坐牢,让我家破人亡,你儿子的腿就能好了吗?"赵建民也火了,"说到底,你这就是报复!是仇恨!"
两个人又吵了起来,但最终都知道,事情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第二天早上,工程验收如期进行。
质监部门的专家对整个项目进行了仔细检查,发现了不少问题。虽然没有严重到要推倒重建的程度,但也足够让赵建民焦头烂额。
"这个承重墙的钢筋配置有问题。"
"这里的混凝土强度不够标准。"
"外墙保温材料不符合要求。"
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赵建民的偷工减料行为。
验收结束后,质监部门责令整改,并开出了五十万的罚单。更严重的是,这个项目被列入了重点监管名单,赵建民很难再在这个地区接到新的工程。
"看来不用我动手,你也完蛋了。"林雪梅看着垂头丧气的赵建民。
"是啊,报应来了。"赵建民苦笑,"雪梅,我们的账算清了吗?"
林雪梅看着他,眼中的恨意慢慢消散:"算清了。"
她转身要走,突然又停下来:"建民,有句话我想对你说。"
"什么?"
"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。从第一天开始,我接近你就是为了复仇。这四年来的所有温柔,所有关怀,都是假的。"
这句话比任何惩罚都更让赵建民痛苦。
"我知道。"他的声音很轻,"我也从来没有爱过你。我只是贪图你的照顾,贪图你的钱。我们彼此利用,各取所需。"
林雪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没有再说什么,转身离开了工地。
下午,赵建民收拾好行李,坐上了回家的火车。
透过车窗,他看到林雪梅正在和新来的包工头谈食堂承包的事情。她脸上重新出现了四年前的那种精明和干练,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列车启动了,工地渐渐远去。
赵建民闭上眼睛,脑海中浮现出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。有温馨,有甜蜜,但更多的是算计和利用。
他们都是普通人,都有自己的苦衷和无奈。林雪梅为了儿子可以忍受四年的煎熬,设计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。他为了多挣钱可以违背良心,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。
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,只有在利益面前不同的选择。
手机响了,是老婆发来的微信:"建民,到哪里了?家里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。"
赵建民看着这条微信,眼中涌出了泪水。
也许,回家就是最好的结局。
半年后,赵建民听说林雪梅带着儿子离开了那座城市,去了南方。
有人说她拿着这些年放贷挣的钱,给儿子在国外做了康复治疗。还有人说她开了一家正规的餐厅,生意很不错。
至于真相如何,已经没人知道了。
赵建民回到老家后,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。虽然在建筑行业的名声受损,但他学会了踏踏实实做事,再也不敢偷工减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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